胡竹峰,1984年生于安徽岳西,現(xiàn)居合肥,出版有《中國文章》《空杯集》《墨團花冊:胡竹峰散文自選集》《衣飯書》《豆綠與美人霽》《民國的腔調(diào)》《閑飲茶》等散文隨筆集十余種,曾獲人民文學(xué)散文獎、滇池文學(xué)獎、林語堂散文獎等多種文學(xué)獎項。
馬茂林作品:《背高粱》
高粱紅了。在瀘州。夏天,看到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高粱紅。紅到心里,無上清涼。那些高粱沉甸甸的,風(fēng)一吹,葉與桿窸窸作聲,高粱穗累累垂垂有喜氣。從車窗里望去,高粱地起伏高低,頗有舊氣,也頗有酒氣,錯覺的酒氣,恍恍惚惚。走進高粱地,人淹沒了。日光燦爛,人的影子高粱的影子在空地上拉得長,青青的,有些裊裊意思,心里含著一塊冰雪。雪是白是冰潔,突然覺得寫作不過是雪上涂白。人生、文章,雪上涂白而已。文章人生的雪上涂白,有過一段詩酒風(fēng)流就好。
大片大片的高粱地,過去沒見過。我家鄉(xiāng)種的高粱,孤零零一株,寥寥幾棵,或者齊刷刷一排在地邊壩埂上。小孩子分不清,常把高粱當(dāng)甘蔗,在地頭干望著。那小孩布衣布鞋,塵封在黑白色的相片里。
高粱紅了,紅得發(fā)紫,或者通紅。鄉(xiāng)人將高粱做成小湯圓,團團滾滾裝在粗瓷白碗里,湯色絳紅。湯圓的質(zhì)地是一種熟透了的高粱紅,隱含著朱粉、朱砂與橙紅的肌理。碗口蒙有湯氣,薄薄的白色湯氣漫向桌子上方,給高粱湯圓平添了茫茫霧氣。夾起一個,醬在筷子頭上,色澤豐美像古舊的紅木珠子。
高粱湯圓的味道糯糯的,淡甜里稍微有些澀,很像多年后讀到的廢名文章。魯迅說廢名文章沖淡為衣,沖淡之衣下骨骼嶙峋,還是澀。知堂一派文章,有一股澀味。知堂澀,俞平伯澀,廢名澀,沈啟無澀,江紹原澀。因為澀,故顯得厚,有一種生氣。
因為澀,因為厚,更因為生氣,高粱是最好的釀酒原料。
祖父很喜歡吃高粱湯圓,說高粱消積解毒。與祖父同吃高粱湯圓的情景,記得不大清楚了。記得清楚的是,端著粗瓷碗,有庭前看美人蕉的心情。
瀘州歸來,帶回一束高粱,掛在墻上,一如欣賞紅色的寶石,燈光打下來,投影幽靜。
高粱,古稱蜀黍。
瀘州一帶,先前沒去過。瀘州的名字知道得早,酒鄉(xiāng)也。瀘州歸來也帶回很多花椒。
天然洞藏 自然陳釀
有人不吃花椒,說辣。有人不吃花椒,說麻。我喜歡花椒,做酸菜魚、水煮牛肉,炸一小把花椒,吃起來滿口奇香,吃飯時多盛一碗,胃口開了。
川渝人真能吃花椒。幾個人團團坐著,每道菜都放有花椒,青花椒紅花椒青紅花椒。面條里也沉浮著幾顆花椒。
川菜在烹調(diào)方法上,有炒、煎、燒、炸、熏、泡、燉、燜、燴、貼、爆等三四十種之多。其最大風(fēng)味是麻辣,擱很多辣椒胡椒花椒。辣椒、胡椒、花椒、豆瓣醬是川菜的主要調(diào)味品,不同配比,配出了麻辣、酸辣、椒麻、麻醬、魚香、怪味等各種味型,無不厚實醇濃。
花椒是川菜的點睛之筆,也是點金之筆。辣椒是放,川菜里有一種口感的放肆放蕩放縱,花椒是斂,將川菜這匹脫韁野馬拉回來。每次吃川菜,總是在一曲大江東去與一段京東大鼓之間徘徊。辣椒是關(guān)西大漢,銅琵琶,鐵綽板,花椒卻是十七八歲的山野女郎,執(zhí)三弦。花椒之花甚小,嫩而巧,粉紅色花瓣在枝葉間躲躲閃閃。這樣的花結(jié)那樣的果,有一種世事難料。放有花椒的菜,吃進嘴里,一口有一口味道,越發(fā)世事難料。
花椒屬異類草木吧,特立獨行,不中不和,老而彌堅,有遺老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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